叶茂林
最近,因甘肃积石山地震引起了青海喇家遗址灾难的话题。借此机会,希望通过本文对相关问题的答辩解疑,增加公众对于考古学的理解,刷新对喇家遗址考古发现的认识。
第一部分:草滩村金田村与喇家村的不同
1甘肃积石山地震引发的青海草滩村金田村泥流灾害
先说草滩村金田村的灾难。
2023年12月18日23点59分,甘肃积石山县发生6.2级地震。据估算,甘肃省地震灾害面积约5000多平方公里,波及邻近的青海省受灾约3000多平方公里,其中青海黄河边的官亭盆地,遭灾受损严重。中川乡草滩村金田村因地震突发次生灾害的泥流破坏,造成生命财产重大损失。特异的灾情和特别的救援行动,受到公众广泛关注。
现在我们通过青海官亭盆地中川乡草滩村金田村灾难现场的拍摄和科学家们深入灾害现场进行了连续的追踪调查与对灾象考察探索,已经有了一些较为明确的新认识。
地震发生当晚,我还没休息,看到地震消息就随即查询相关资料。随后第一时间联系喇家遗址了解受灾情况并表达慰问。喇家遗址是我考古而成为了第二故乡,我的微信名就自称喇家村民。草滩村金田村的灾情报道后,我和朋友们都在齐家文化微信群和积石峡微信群讨论这次地震的灾异现象。我们考古队曾在官亭盆地做过广泛的考古调查,对盆地里很多情况都有所知,我通过喇家遗址以及青海媒体的朋友们去拍摄、实地了解灾难现场及周围的灾害现象,我还和进去考察的相关科学家有联系,提供所知官亭盆地和喇家遗址的情况。
显然这次泥流灾难,不仅是地震灾害直接造成,也不是简单的所谓“沙涌”砂土液化的表现。如此大量大规模的泥流物质,已经知道它主要是来自村庄上方的大面积农田的冬季灌溉饱水的地表土层。虽然地震当天还没有轮到草滩村金田村的冬灌,而是在邻近村庄灌溉浇水,但是据村民反映,灌溉水渠长期存在渗漏,草滩村的地下还有泉水存在,因此饱水的土壤未必是地下砂土液化造成,有可能是地震导致的农业灌溉事故的灾难。
官亭盆地农村有着传统的灌溉农业的冬灌历史,每年冬季通过灌渠引水溉田,让冬水浸润渗入农田的土层封冻保墒,来年开春,土地保有充足的水分,更有利于春耕生产。这是灌溉农业的优势。不过,如果灌溉的水流管理失控,也有可能出现一些问题。喇家遗址在发掘中,就曾两次遭受过这种冬灌大水失控、水漫考古现场的事故。冬灌很多时候还都是在夜里,村民要熬夜守护农田应付,夜间活动不便,又看不清楚,就容易管控失误。
这次地震造成了水渠垮塌水流失控,瞬间大水漫灌和大水冲击,就形成了一次农田水灾,冲毁了田地,造成受损田地的大面积滑坡塌方,地下饱水泥土松动后,在强动力作用下形成泥流冲向下面村庄边的沟道涌去,泥流运动的冲击力挤压村庄的村民房舍,大量稀泥状的泥流滚滚而来,在强动力下,开始是汹涌流动,然后在失去强动力和地势低缓之后,另外还由于前面有一条横亘的没有送水的宽大的引黄渠阻挡,随着低气温,就变成了大范围弥漫扩散的却仍然还有一定流动性的泥流的沉积物。这些稀泥状如同搅拌过的水泥,粘性强,既松散又粘稠。冻住之后有可能稍许硬结,解冻后又回复到泥流的稀软状态。
这种泥流的面貌形态,大家在电视和视频中都看得很清楚了。还可以感觉到,它如同堆起来的沼泽,又犹如泥潭陷进去就无法自拔。因此,要进入救灾,显然是困难重重。挖掘机还必须和泥流抢时间,否则刚挖出一斗泥,很快泥流又填上了。真是非常麻烦和困难,救援十分吃力。随着大型机械挖掘机的大量增加,抢救的速度逐渐加快,但是救人和寻找生命的线索与目标也仍然极其受限。最后找到并挖出来的灾民,很遗憾都遇难了。
必须说明,在当时救灾现场那种救援和抢险的工作,就是要快,要与时间赛跑。现场挖掘工作,是根本不可能像考古发掘那样慢工出细活。这样,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救援现场,和考古发掘的现场,两种场景就是根本不同的。救援现场的某些细节,我们可能还无法知道更多的详情。尽管我还试图通过媒体的朋友帮助,去了解详细准确的灾情损害和灾难死者的具体情况惜未获得。资料的限制,实际上并不具备两地之间去完全加以比较。
我们很多人,从媒体看到的救援现场,这和喇家遗址考古的灾难现场,它们之间具体还可以相比,又确实还有些相同的,就是灾难死亡来临,人间的大爱表现,这是穿越千年万年不变的人性。古今两个场景都颇相同(不过其他类型的灾难也都能见到类似人间大爱)。还有的就是草滩村金田村和喇家村,它们都是地震而引起的灾害,这是留给我们能够马上就联系起来的它们的共同点。再有就是两个地点相距很近,直线距离仅3-4公里左右,地势相同(不过喇家遗址紧邻黄河边,草滩村金田村却离黄河稍远)。有的人也就据此认为,现在这个灾难的情景,似乎是重现了喇家遗址灾难,想象为喇家遗址的情景再现。
但我们则认为,古今这两个现场的场景,它们实际并不完全相同,甚至是完全不相同。
第二部分:考古学的喇家遗址
2“凡有不同,概以本报告为准”,考古学的硬气
再说喇家遗址。
因为我们考古队对喇家遗址有相对更全面的认识和比较深入的了解,于是可以肯定地作出判断,古今这两个地点的灾难,它们是很不同的灾难现象。原因是,喇家遗址是考古发掘清理,考古学有其科学原理和原则。它是必须按照地层,根据地层关系和辨识堆积土的差异变化,来判定考古现象和堆积物的形成过程,这样就能比较好地把握住各种不同情况,认识这些现象的不同性质、形态、早晚和相互关系。由此对考古发现作出明确研判,这样就有了最基本的客观认定的共识,而不会有各人差异原因,或随意性,或出现大的失误。
考古发掘资料,在整理之后,都要编写和出版考古发掘报告。在书中,往往都会写上这样大致同样的字句:“凡与本报告不符的,概以本报告的记述为准”。
这是考古学带有权威性的一种言辞语句。有人或许就感觉到或者认为考古学家似乎有点傲慢。其实这不是傲慢,这是考古学的硬气。底气就来自于考古学的科学原理和考古发掘的严格的操作规程。而且考古工作它不图快,而是力图要做到细致和认真。
考古发掘过程中,都要如实写记录,作为第一时间的工作文本加以保存,这就成为考古工作的档案资料,与照片和绘图等各种记录资料一同,再和出土文物等各种实物资料的整理,合起来,形成对遗址的基本的认定。即便其他方面的认识与解释或有不同,或有差异,但最基本的考古发现事实,是确定无疑的,确认之后,也是不能随意改变的。
再加上多学科研究,形成对遗址的认识。而在形成共识之前,考古学仍然是主要以自己的科学发掘为最根本的认识基础。多学科的研究,也要再回复到考古发现的基础资料上,用事实来复位加以检验。不能复位的,学界就把这种情况,称作“两张皮”,这样的多学科研究,就不会被考古学认可。
喇家遗址的考古发掘报告还在编写中。因多种原因,它的进度受到了影响,有的工作还曾一度被迫停顿。等考古报告出版了,我们在书中也会有“以本报告为准的”字样。这就是说考古发掘提供的现场考古资料的事实与地层关系,确切认定就以此为准,不随意改变。
考古引起一些争论,考古学家却都坦然。因为考古工作它规范、严格、细致、扎实。
3考古学的科学原理与喇家遗址的地层关系
考古学的科学原理是什么?其实就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和逻辑。地层学,地层堆积叠压与打破而形成的地层关系。考古学家的基本功夫,就是分辨构成堆积和考古现象的土层的差异和变化。考古发掘就是用地层学的原理去清理、解构、识别所遇见土的各种迹象,认清遗迹和地层。类型学,或认为就是对文物标本的型式变化演进的分析,也称为标型学。这个理解当然是不错,不过这是狭义,不够全面。类型学实际是分类学发展来的,不管什么都可以用分类的方法去辨析考订它们的不同、区分、差异和变化,找出演化规律。它是人类最早的也是最简单的科学思维和认识方法,早期的博物学就是根据分类学方法,进行研究。于是分出了许多分科的学科和分类系统。比如植物学的分类,动物学的分类,矿物学的分类。各学科本身也是分类学的结果。分类学可以对任何事物进行分类,拿人来说,对人体骨头可以分类,对人类群体也可以分类,对人的病症可以分类,对社会结构也可以分类,对社会进化也还是可以分类。等等,没有什么不能分类。这也是考古学研究中最浅显的原理。
分类学用起来简单,实际上探寻分类的标准并不简单,这涉及哲学和思想方法。
考古学的老师在课堂上或工作中,会传授重要规则和学理。比如严文明先生在课堂上就曾反复强调:考古学上,相对年代具有绝对的意义,绝对年代只有相对的意义。绝对年代就是测年得到的年代数据,相对年代就是以地层关系来决定的年代早晚,由此可见地层关系的重要性高于测年。在我看来,这个道理也可以说是考古学的一个“定理”。
考古学还认为,早已有的东西可以出现在晚期的地层,而晚期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早期的地层。因为在早期地层的时代,晚期的东西都还没有产生。所以地层年代的判断,一般要以出土的最晚的遗物为证。这些都是考古学的原理,也是最简单的道理。
但是,最简单的最基本的逻辑和道理,有时候人们反而就忘了,更是常常被忽视。
那么我再说喇家遗址灾难现象的人骨清理。地层关系是很明确,地震灾难和洪水灾难它们是上下分隔的两层不同的堆积,反映了两次灾难过程的地层。这个是清楚的、确定无疑的考古现象和事实。有了这个地层关系为证,这就是不可再改变的基础资料。
喇家遗址房址里的红胶泥,那是真正的淤泥。是大洪水沉淀下来的洪水淤泥物质。而草滩村所见到的泥流的泥土物质,严格地说它还并不是标准的淤泥。喇家遗址灾难房址里的红胶泥,当然也从山上的红色土被流水冲沟冲进黄河的,混在浑浊的洪水里,又再被黄河大洪水带到了遗址上,经过了这个过程,喇家遗址房址里的红胶泥这种淤泥,已经明显不同于山上和沟谷里的红土被直接冲到遗址上的山洪泥石流的这种泥土和泥沙石的物质。相信做相关自然学科研究的专家,这道理应该比我懂。我都能懂,有的专家还假装不懂?
喇家遗址灾难死亡的人骨遗骸观察我是在第一时间,在挖掘出来的这个房址里仔细地一个个分辨人骨姿势状态,还要辨别他们之间骨头动作形态关系,在笔记本上准确真实做记录,画出示意图,做标注,并拍照,那相当于“破案”现场的勘测。我差不多在那里这样工作了一整天。相关的采样是由更专业的人骨专家进行的。仔细分辨,人骨许多都有骨折残损和非正常状态,就是说,很多是地震破坏力直接造成的砸伤、砸死,然后被地震坍塌废墟掩埋,这样形成的第一次灾难的地层堆积。它上面叠压的是第二次堆积就是洪水沉积。
洪水沉积物的这种红胶泥物质,干结之后,土质非常坚硬,挖掘的时候就很难挖。这种红土,也不可能是直接包裹人骨的地层,因为如果是它直接包裹住了人骨遗骸,那么发掘清理出来的人骨,就根本不可能是我们看到的人骨这样。如果人骨被红胶泥包裹肯定就很不好发掘清理,就会挖坏,损坏骨头。发掘出来的人骨就不会是看到的这个样子了。那我们说看到很多人骨有伤残,那是旧有的伤残痕迹,而不是挖掘时造成的新的残损,这谁都很容易区分新破损还是原已有的旧残损,这可以准确分辨。所以喇家遗址灾难房址里死亡的人骨遗骸,是地震房址坍塌砸压所致和废墟掩埋而造成的结果。特别是被压扁身体、被砸压成极端异常的非正常姿势的人骨,没有这种特殊力量的强大作用,人体不应该成这样的形态。这些人骨不是被洪水或泥流直接掩埋致死的,洪水是再次淹没了废墟而形成的地层。
再进一步说,如果这些死亡的人直接被洪水淤泥包裹住了,被埋没下来,那么这些人从死亡到变成白骨,一定经过一段时间,这个时间里淤泥早已固结,就会如同庞贝古城火山灰掩埋的遗骸那样在固结物质和人骨之间形成肉体的空洞(还有可能连骨头也被腐蚀了),那就可以在考古发掘时,在空洞中灌注石膏的考古方法,进而清理出来比较完整形态的石膏呈现的遗骸状态,那就不是现在看到的这种样子了。这应该也很好理解的吧?
所以这些红胶泥,是并没有直接包裹人骨,而是之后进入到房址废墟上的。有的洪水还渗流到了废墟下面还有空隙的地方,就是我们看到有留在下面的少量红土。但是红土的层位关系,分明是叠压在地震废墟上面的上一层。红土淤泥也主要沉积在低洼的地方。
洪水,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可能也用不着分那么清。不管是黄河大洪水,还是泥石流山洪,或者是这次这样的地震次生灾害水渠垮塌的小水灾导致滑坡泥流灾害等等,终归都可算是某种“洪水”。普通群众对其区分与否,倒也无所谓。可是某些专家如果也分不清,不加以区分,特别是故意混淆喇家遗址大洪水灾害,说喇家遗址根本就没有大洪水,那就有点奇怪了,是可恶了。不客气地说,那是有意在模糊真实性,是在误导公众。
4考古发掘是科学抽样,考古学抽样是多维观察,多学科研究则切忌“两张皮”
我们说,考古发掘实际上都是对遗址的抽样观察和研究。只要不是对遗址全部的完整揭露,发掘面积不管多大,也都是抽样。对考古学家来说,是要从抽样中去整体认识遗址。他有清醒的对遗址的整体观和局部观的把握。局部观还包括不同的分期观,整体观包括变化观和发展观。举例喇家遗址,灾难埋人的房子只发现了那几处,我们就要分析,喇家遗址已经发现齐家文化房址数量在地层关系上,有早有晚。灾难死亡人骨遗骸的房址都是最晚被灾难毁灭的,同一时间还有没见人骨遗骸的房址。统计有人骨的房址所占比例,就是在抽样中去认识整体,只能在最晚的这些房址里去统计。大概分期判断属于最晚时间的房址在20座以内(2007年为止),那么有灾难人骨的房址约占四分之一的比例,发掘已知灾难死亡个体达24人。这样就可推知整体灾情。初步观察,灾情严重。比草滩村肯定是严重得多。
同样,考古也要掌握灾难现象(地层)总体情况和局部情况的表现。比如,红胶泥的房址和红胶泥堆积,其实并不是整个遗址都覆盖,而是在遗址偏东这小部分,这个区域距离岗沟入黄河的沟口比较近,黄河大洪水侵入,把从沟谷流出的带有红色土的洪水物质被黄河洪水混合,洪水再翻卷到遗址上滞留沉淀,这个红土的特征,前面说了,已经和原来沟谷出来的红色泥土物质大不同了。我在这里强调的是岗沟,而不是吕家沟。因为吕家沟形成现在看到的向东拐弯到这片地方的这个流向,并不是喇家遗址当时吕家沟原有走向,当时并没有这样拐弯过来。做遗址相关研究时,就必须意识到。有的多学科研究者,连遗址古今小地貌变化都没搞清楚,谈何研究遗址?考古学家就有变化观,分期研究也是变化观。
沉淀下来的大洪水淤泥,就是红胶泥。但是喇家遗址上的大洪水沉积物,并非只是红胶泥,更大量的是砂层或泥沙物质,还有很纯净的砂子。对于溃决大洪水,滚滚而来的汹涌洪水,沉积物质就可能复杂多样,整体杂乱无章。但最主要还是被研究者称为黑砂的物质,这是大洪水最典型沉积物。遗址上有大量残留的砂层沉积物,其来源就是积石峡堰塞湖溃决的大洪水。这就很清楚了。这些物质和地层,实际上在遗址上各处的保存情况并不一样,有的较完整,而有的却残余或被人类活动改造了,是变化了的地层(有的地点如上喇家台地,还发现辛店文化的坑洞遗迹,就直接打破这个砂层,它就成了辛店文化遗迹和文化层)。也有的个别地方,有红胶泥还有砂层或是混杂的或改造了的,总之,地层复杂。
对于每个发掘探方,考古学家都要对地层进行核实,与周围做对比对照,对应出相应堆积和层序,这是考古工作中的一个很重要环节。整个遗址都有了这样的地层关系的考察,就能够把握好遗址的整体,认识遗址整体的埋藏过程。比如说,通过一个一个探方的地层堆积序列的比照对应和地层连续展开,同一个层次的地层在不同的位置的探方表现出来,就有很多变化,它正反映出,洪水沉积的复杂性和堆积形成的多变性。只有我们考古从这一个个探方的这种抽样的观察中,观察到了同一个堆积(或沉积物)的层次,在不同地点有不同的表现,它们又确实是同一个层位。如果是地学研究者,分别看到它们,有很大可能就会把它做出完全不同的解读。这就是多学科研究最好要与考古合作,相互交流探讨的必要性。
喇家遗址考古从整体地层关系显示的灾难过程,就是先地震,后洪水。局部与整体的地层,都有明确对应关系和地层序列。地层关系清楚了,也就清楚了整个喇家遗址的埋藏和堆积形成的全过程,包括一些地层被人类活动改造的过程。在遗址局部,当然会存在差异,那是因为灾难过程本来就有复杂性的复杂表现。还有就是,遗址上的某些地方还因晚期人类活动而推掉破坏了一部分地层堆积,这就需要考古学家掌握情况,纳入对遗址整体过程的认识中,这不能简单去对应。我们考古队在多年的考古工作中,还有意识选择不同区域,进行发掘,就是有意识要对遗址有整体的观察和比较全面的了解和认识。那么在不同区域地点进行发掘,地层不连续,地层关系怎么对应?是根据地层的序列和类型学的参照。
在有人骨遗骸的3、4、7、10号房址,该区域发掘时,现在的耕土层以上部分,已经被之前推掉了原来堆积较高的地层。发掘在耕土层下面,直接就出现了房址残毁的下部分遗迹,而它上面的堆积部分,是被推掉破坏而不存在了。原本还应有坍塌房址的上部堆积,以及上面覆盖的地层,这些地层都在农业学大寨期间改土造田而改造掉了。这些情况在发掘中考古学家都是心中有数。所以,多学科研究就很需要与考古学家密切沟通,才能获知其遗址上这些变化和地层序列差异。看到的考古发掘现场,也需要与考古学家交流,才能知道哪些地层有缺失,哪些地层有变化。这种地层现象和考古埋藏学,非考古学家就搞不清楚。考古学家可以把遗址的地层划分得很细,也可以把很多、很厚的地层就归为同层。这就是考古学的地层学和类型学的神奇与玄妙之处。那当然是对地层和文化堆积研判的结果。
地震和洪水都是自然灾害,都会在地上留下比较复杂现象的各种乱象和沉积物,但是考古学家认识到这些具有差异表现的乱象,其实是灾难特有的规律和灾难现象的复杂反映。考古观察遗址的现象时,要分清灾难的整体规律和有差异的局部表象,有准确把握。大洪水的沉积物埋藏和沉积过程中,坑状的沉积里保存下来的沉积物地层,和在平地上保存的沉积物地层,可能有明显不同。考古发掘现场,考古学家更多关注人的活动。所说的沉积物,已不再是单纯自然沉积,而是与人相关的堆积或是包含文化遗物成分的文化层了。
所以,考古学的多学科研究,最好的形式就是考古学与多学科的合作。合作研究,可以避免许多问题,可以深入交流、沟通,相互理解、配合。考古学可以给多学科提供准确的考古认知和资料定位定性的确认。缺失考古学的基本事实认定,多学科研究就有可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出现“两张皮”的结果。所谓“两张皮”,就是多学科的研究,回不到考古发现的基本事实和地层关系上去,与之对不上,当然就成了两张皮。验证它与事实不符,基础不可靠,认识理解有误,就必然出错。考古学就不认同,更不能接受。
我上面一再反复说到,多学科与考古学合作,就是希望多学科研究要避免“两张皮”。
2024年1月29日改定
后续(下篇)为:第三部分:多学科的喇家遗址灾难
(叶茂林:喇家遗址考古发掘领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考古研究所甘青队队长,兰州大学考古学及博物馆学研究所教授,齐家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